特朗普政府标志性关税政策的命运，正悬于美国最高法院的一项关键裁决之上。尽管美政府高官试图淡化潜在的法律挫败，但总统特朗普本人日益焦虑的言论，结合市场与分析师的普遍预测，都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可能性：政府或将输掉这场官司，而后续的补救措施远比官员们所描绘的要复杂。

这项预计于明年1月公布的裁决，核心是判定政府是否有权依据《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》（IEEPA）来征收基础广泛的“对等关税”。近期，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激烈发声，称“邪恶的、憎恨美国的力量正在最高法院与我们作斗争”，并呼吁大法官“为美国做正确的事”。而这种罕见的表态被市场解读为他对其政策可能被推翻的深切忧虑。

今年11月6日，特朗普也曾告诉记者，如果他输掉在最高法院的这场诉讼，那将“对我们国家造成毁灭性打击”。特朗普说道，如果真是这样，“我们就得制定第二套方案了”。

与特朗普的焦虑形成对比的是，内阁成员展现出一种“胸有成竹”的姿态。财政部长贝森特周二（12月16日）警告称，推翻关税将“损害国家安全”，因为“经济安全就是国家安全”。但他同时表示，政府拥有“很多其他增加财政收入的途径”。

败诉风险逼近：焦虑的总统与“淡定”的内阁

目前，市场对特朗普政府赢得关税诉讼的信心并不高。据高盛集团12月16日发布的报告，基于11月口头辩论中大法官的提问，最高法院“很可能”在明年初裁定政府今年征收的大部分关税为非法。这一观点也反映在预测市场的普遍预期中。

最高法院正在审理的两起核心案件，分别为《Learning Resources Inc.诉特朗普案》和《V.O.S. Selections Inc.诉特朗普案》，它们挑战的核心问题是，总统是否越过了宪法界限，利用IEEPA来行使国会专属的征税权。

面对高悬的败诉风险，白宫内部的公开表态呈现出明显的温差。特朗普的言辞充满了紧迫感，而以财长贝森特为代表的官员则试图向外界传递一种信息：即使出现最坏情况，政府仍有后备计划。

贝森特在强调国家安全的同时，也承认存在替代方案，这暗示政府已在为可能的失利做准备。然而，这种公开的镇定姿态，与其在法庭文件中声称推翻关税将引发“财政灾难”的说法，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“B计划”不易：替代方案面临重重法律障碍

尽管政府官员声称可以轻易转向其他贸易法规来重建关税体系，但法律专家和分析师指出，这条路充满荆棘。据Politico报道，任何替代方案都将面临新的法律和政治障碍，过程远非一帆风顺。

政府可能诉诸的两个主要法律工具均存在显著局限：

• 《1974年贸易法》第122条：该条款授权总统为应对“严重的国际收支逆差”征收最高15%的关税。这可以暂时替代目前10%的基准关税，但问题在于：首先，该关税必须是“非歧视性的”，这与特朗普政府同特定国家达成豁免协议的做法相悖；其次，其有效期仅为150天，除非获得国会延长，而在当前政治环境下这几乎不可能。

• 《1930年关税法》第338条：该条款允许总统对歧视美国贸易的国家征收最高50%的关税。但该法条自颁布以来从未使用过，其法律问题未经法院检验。一个关键争议在于，总统是否必须先由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（ITC）进行调查才能采取行动。如果需要调查，将耗费大量时间，无法实现关税的即时替代。

法律教授Timothy Meyer向Politico表示，尽管美国国际贸易法院在解释关税法时通常对行政部门较为尊重，但启用这些替代方案的每一步都可能引发新的诉讼。

高盛预测：关税税率或将回落，千亿退款长路漫漫

对于投资者而言，最直接的影响是关税成本的变化。高盛的报告预测，如果IEEPA关税被推翻，风险将“倾向于更低的关税税率”。

该行分析师Alec Phillips指出，即便政府转向第122条作为临时措施，其15%的税率上限意味着，当前对某些贸易伙伴（如印度，税率高达50%）征收的更高关税将不得不下调。此外，若要通过第301条款对特定国家征收更高关税，则需要进行耗时且复杂的调查，对所有贸易伙伴都进行调查在操作上并不可行。

高盛预计，到2026年底，美国的有效关税税率将比当前水平下降约2个百分点。

此外，败诉还将引发规模巨大的关税退款问题。高盛估计，政府已通过IEEPA征收了约1300亿美元的关税，并且每月仍在以约200亿美元的速度增加。企业（如Costco）已提起诉讼以确保获得退款。然而，退款过程可能十分漫长，需要后续的法律行动。据Politico报道，政府正加紧将关税收入存入美国财政部，此举被视为意在增加企业获得退款的难度。

政治与外交信誉双重考验

一场法律上的失败还将给特朗普政府带来严重的政治和外交后果。

在外交层面，许多在IEEPA关税威胁下达成的“贸易协议”本身不具法律约束力。一旦关税基础被动摇，外国政府可能会要求重新谈判，撤回此前的让步，这将考验政府的谈判能力和信誉。

在国内，政府高官的公信力将受到打击。包括贝森特在内的多名官员曾在法庭文件中宣称，推翻关税将导致美国陷入“国内和国际动荡”。如果败诉后并未出现此等景象，他们将面临误导法庭和公众的指责。同时，这也将使共和党议员在2026年中期选举前陷入尴尬境地，他们不得不在支持一项民调显示极不受欢迎（约三分之二美国人反对）的关税政策与疏远特朗普之间做出艰难选择。